“妈妈，爸爸今年真的不能回家吃年夜饭吗？”七岁的儿子天天趴在窗台上，小手在结霜的玻璃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五角星。窗外，邻居家传来阵阵欢笑声和春晚的开场音乐，红色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晃，映得雪地一片暖融融的光。

我把天天抱下来，揉了揉他冻红的小鼻子：“爸爸是军人，除夕夜要值班呢。”话刚说完，天天的眼眶就红了。他低头摆弄着爸爸去年送他的玩具坦克，金属履带在茶几上划出浅浅的痕迹。

“可小李叔叔说爸爸是团长！”天天突然扭过头，眼睛里闪着倔强的泪光，“幼儿园小朋友说……说团长可以不用站岗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几乎变成了嘟囔，“他们还说，只有小兵才要站岗……”

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。正要解释，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——是丈夫发来的。天天像只小豹子似的扑向手机，却在看到屏幕时愣住了。画面里，丈夫站在飘雪的哨位上，呼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凝结成霜，军帽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。

“天天，看爸爸身后。”丈夫调整了下镜头，露出岗亭旁一个年轻战士的身影，“这是小李叔叔，他本来要接爸爸的岗。”那个被称作小李的战士正跺着脚取暖，看到镜头时慌忙立正敬礼，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。

天天的小嘴撅得老高：“那爸爸为什么不回来？”他用力戳着屏幕上爸爸的肩章，那里有一颗闪亮的星星。

“天天！”丈夫突然正色道，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对儿子说话，“爸爸不只是你的爸爸，更是个军人。”他放缓语气，伸手拂去镜头上的雪花，“来，爸爸给你讲个故事。”

镜头转向正在跺脚取暖的小李：“干部替士兵站岗，是我军的一贯传统，李叔叔已经连续三年除夕站岗了。去年他重感冒发烧到39度，还坚持站完了夜岗。除夕夜为祖国守岁，为人民站岗是军人的职责，更是荣耀！”

“报告团长！”小李突然立正，声音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，“那都是应该的！”

天天睁大了眼睛，小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——上周他感冒时，爸爸特意请假回来陪了他整晚，用温毛巾一遍遍给他擦身子，还给他煮了甜甜的姜汤。那时候爸爸的手掌又大又暖，把他的小脚丫包得严严实实。

“天天知道吗？”丈夫的声音温柔下来，镜头拉近时，我看见他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，“刚才李叔叔非要提前来接岗，说让爸爸回去跟你们视频。”

小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画着圈：“营长天天加班到深夜，我……我就是……”他话没说完，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

天天突然跳下沙发，光着脚丫“咚咚咚”地跑向厨房。我追过去时，看见他正踮着脚够柜子里的保温杯，小脸憋得通红。

“妈妈帮我装热水！”他急得直跺脚，“爸爸嗓子都哑了！”说着又拉开抽屉翻找起来，“还有上次姥姥给的姜糖！”

回到客厅时，视频里丈夫正在推辞：“小李，这岗我得站完，这是规矩。”

天天把装满热水的保温杯举到镜头前，杯身上还贴着他最喜欢的恐龙贴纸：“小李叔叔，你能帮我带给爸爸吗？还有……”他转身又拿来一包暖宝宝和几块巧克力，“这个也给你！老师说巧克力能让人暖和！”

电话两头突然安静了。雪花落在丈夫肩章上的声音清晰可闻，远处传来隐约的鞭炮声。我看见丈夫喉结滚动了几下，他伸手接过小李转交的保温杯时，手套上的冰碴簌簌掉落。

“好儿子……”丈夫的声音有些哽咽，他拧开杯盖喝了一口，突然眼睛一亮：“天天，看爸爸变魔术！”

只见丈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，掰成两半，一半递给小李。年轻战士愣住了，在丈夫坚定的目光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。"在哨位上，没有团长和列兵，只有同甘共苦的战友。"他说这话时，眼睛却看着天天，目光柔和得像融化的雪水。

天天突然挺起小胸膛，跳上沙发站得笔直：“我明白了！爸爸和小李叔叔都是……都是……”他急得直抓头发，把早上我给他梳好的小揪揪都弄散了。

“都是守护者。”我轻声提示，伸手帮他整理头发。

“对！”天天对着屏幕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，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从沙发上栽下来，“爸爸和小李叔叔都是守护者！就像奥特曼保护地球那样！”

视频那头，小李“噗嗤”笑出声，丈夫也忍不住弯了嘴角。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，一队换岗的士兵踏雪而来。丈夫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，对着镜头说“爸爸要交接岗位了，天天要听妈妈的话！”

挂断视频后，天天光着脚跑到书桌前，翻出彩笔在日历上画了两个小人。一个小人戴着军帽，一个小人拿着枪，旁边还画了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。“妈妈，明年除夕我们去陪爸爸站岗好不好？”他眼睛亮得像星星，手指沾满了水彩笔的颜色，“我可以给叔叔们送热牛奶和小熊饼干！还可以……可以帮爸爸擦枪！”

我笑着把他抱到腿上，指着窗外说：“你看，下雪了。”纷纷扬扬的雪花中，远处军营的方向亮着几盏孤独的灯。我知道，那里有一个戴着两杠四星的身影，正把钢枪交给年轻的小李。交接时他们互相敬礼的身影，一定像两棵挺拔的青松。

天天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，怀里紧紧抱着爸爸的军帽，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。我轻轻给他盖上毯子，发现他手心里攥着半块巧克力——那是他特意留给爸爸的。

这个除夕，五岁的天天或许还不完全明白什么是军人的职责。但第二天清晨，当我看见他踮着脚把暖宝宝塞进小区保安老张手里时，当他学着爸爸的样子对保洁阿姨敬礼时，我看到了最动人的传承。

窗外，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地上，晶莹剔透。远处军营的升旗号隐约可闻，那面红旗一定正迎着朝阳冉冉升起，就像天天心中那颗小小的、关于守护的种子，正在悄悄发芽。

后来，每当有人问起天天，他的爸爸为什么总是不在家，小家伙就会挺起胸膛，像宣布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样说：“我爸爸是守护者！”稚嫩的声音里，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骄傲。

而我知道，在这个世界上，有无数个像丈夫和小李这样的军人，他们站在风雪中的哨位上，站在烈日下的训练场，站在每一个需要坚守的角落。他们的身影或许孤单，但他们的心却连成一片，筑成一道看不见的长城。这道长城，护着千家万户的营圆饭，护着孩子们香甜的梦，护着这片土地上每一盏温暖的灯火。

除夕夜的雪终会融化，但那些默默无言的守护，却像种子一样，落在每一个被保护者的心里，生根，发芽，长成一片绿荫。

基础教学部 胡晓